“望月,你该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。”陆兰庭把她摁向怀里,扯开防风斗篷裹住她身体,再给她戴好护目镜,“如果我期待看你出丑,现在就不会和你出现在这里。”
他反手攥住缰绳,撑着她直起身。
“坐稳了,我们出发。”
黑马加速的瞬间,陈望月的后背撞进他胸膛,寒风灌进羊毛斗篷的缝隙,却被他体温烘成暖流。
马蹄破开雪壳,碎冰溅上护目镜,目之所及越发开阔,穿过马场跑道,远处整片雪原在月光下苏醒了。
三十卡里外的山脊线在月光里浮沉如巨鲸的脊背,而地平线也在融化——天与地的分界,被狂奔的骏马踏成齑粉。
陆兰庭松缰,马匹冲下缓坡,失重感扯开陈望月的围巾。
陈望月被颠得后槽牙发酸,却在这份疼痛里尝到久违的真实——比复健室那些该死的电流刺激真实百倍。
白茫茫的原野在倾斜的视野里铺展,雪松与白桦林在视界尽头拔地而起,黑夜里墨色的尖顶刺破雪幕。
去年秋天的枯叶裹着冰壳坠落,匕首般插进雪地。
马蹄铁越过结冰的河面,碰撞出清越的声响,她摘掉了防风镜,零下的空气像无数把小刀割着眼球,陈望月却贪婪地睁大双眼,对岸的树林正在月光中摇曳,而她和陆兰庭的影子正在冰面上无限拉长,仿佛要触及世界的边缘。
寒冷的痛觉像根银针,把她虚浮的魂魄钉回躯壳。
“低头!”
警告声里,冷杉枝险险擦过脸颊。
陆兰庭勒马急转,冲进树林的刹那,积雪压断枯枝。
枝桠间的冰挂被撞得簌簌坠落,有片六角雪花粘在陈望月睫毛上,融化的速度慢得她能数清每道棱角的生长纹。
陆兰庭勒紧缰绳的臂弯青筋暴起,惊飞的雪鸮掠过陈望月发顶,翅尖扫落的冰碴坠进她微张的唇间。
她仰起头,直视无数种蓝在林间流动——湖蓝的雪层、钴蓝的树影、墨蓝的天色。
伟大的造物。
她听见自己在笑。
树林深处,木屋尖顶从雪松枝桠间浮出。
陆兰庭翻身抱她下马,作战靴陷进雪地的深度,刚好够她踩着他脚面落地。
他踹开橡木门的力道惊醒了壁炉余烬。
室内温暖如春,封存的松木香扑面而来,陆兰庭托住她放到沙发上。
“我们今晚住这里,明天中午送你回去。”
陆兰庭拨开她黏着冰珠的发梢,指尖带落一星半融的雪,又解开她沾满雪粒的羊毛斗篷。
壁炉火星在他背后跳动,将他的轮廓添上一道暖色,她不轻不重嗯了声,抬起头打量木屋里的陈设。
玄关鹿角衣帽架挂着褪色的捕梦网,桦木餐桌上摆着歪嘴蜂蜜罐,底部黏着干涸的蜂蜡,旧式唱片机转盘咿咿呀呀地转,墙上挂着的鹿头标本左眼嵌着枚变形的弹头。
他起身去了一趟旁边的小房间,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杯热可可,“暖暖,等身体热了再去洗澡。”
陈望月捧住杯子,灌下热乎乎的甜浆,陆兰庭膝盖陷进地毯,给她脱靴,“抬脚。”
羊绒袜裹住的脚掌踩在他大腿上,体温透过布料灼人,他放下她小腿,去旁边给壁炉加桦树皮。
火星噼啪炸开,陈望月闻到松脂混着枪油的味道,她盯着他敞开的军装衬衫领口瞧,汗迹在肩胛部位晕出深灰,随着添柴的动作牵扯出背部肌肉的轮廓。
“可以去二楼洗澡了。”他转身挡住她视线,“汗液会加剧金属支架对皮肤的磨损。”
浴室门铰链缺了油,半天才关紧,花洒打开瞬间,门外多出一条影子——陆兰庭不知何时把换洗衣物放在了磨砂玻璃门外。
“浴巾在第三层架子。”他背对着门,颀长身影映在玻璃上,“需要帮忙就叫我。”
“用不着。”
当她穿着过于宽大的羊毛绒睡衣,撑着支架一瘸一拐出来时,陆兰庭正在给壁炉上的老式座钟上发条。他换上了灰色高领毛衣,袖口卷到手肘,小臂肌肉随着拧动的动作起伏。
听见动静,他拿旁边的毛巾擦干净手,大步上前,把她抱回卧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