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点预防晕船的药剂。”
针管里淡蓝色液体已经注入陈望月的静脉。
“放轻松,亲爱的。”另一个工作人员摘下面罩,露出伤口溃烂的下颌,“这只是让你们保持优雅的小魔术。”
“是肌松剂!”首都医学院副院长的女儿捂着后颈瘫软在地毯上哭喊,“我爸爸实验室……”
她的声音逐渐含混,手指蜷曲,轰然倒地。
陈望月踉跄着后退,撞进一个柔软怀抱。
沈泠扶住她的腰,黑色长发扫过她裸露的肩膀,“别怕,望月,我在这里。”
陈望月无力地侧头,瞳孔里倒映出沈泠过分平静的脸——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为自己把额头的碎发拨开。
指甲深深陷进掌心,注射的疼痛像一根银丝,吊住陈望月摇摇欲坠的理智,余光里,舞池中央打翻的香槟正在地毯上蜿蜒成河,酒液倒映着吊灯扭曲的光影——那些本该对称排列的水晶,此刻有三盏灯罩不自然地偏向东北方,下面站着一位正在擦拭银器的工作人员。
耳朵,耳朵……他的左耳缺失了耳垂。
是登船时见到的那个人。
当时他胸牌的墨迹甚至还没有干透。
冷汗顺着脊椎滑进礼裙束腰,丝绸面料下泛起细密的战栗。
陈望月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地板上的花纹,旋转楼梯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,她盯着腕表计算声波传导速度,声音来源应该在二层东侧走廊,但那里本该靠近挂满救生艇的安全区……
这些人是要转移救生艇!他们到底要对整艘游轮做什么?!
船身剧烈颠簸起来!
所有人的身体都随着邮轮摇晃,唯有沈泠像钉在地板上的桅杆般稳定,她神情一如既往温和,珍珠耳坠在惨白灯光下摇晃。
防爆闸门缓缓升起时,海风裹挟着咸腥涌入。
为首的男人拖着义肢步下台阶,身后是侍者打扮拿着武器的手下。
俨然是这群人的首领。
前不久这些学生们还嘲笑过他的义肢看起来廉价,事实也的确如此,他的行走看起来十分滞涩,金属关节像是要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出火星。
首领的左眼罩着皮质眼罩,露出的右眼扫过瑟缩的学生们,最后停在顾家兄妹身上。
“听说各位尊贵的少爷小姐们正在享受寒假,那么应该有时间听我讲一个故事。”
“十年前,在一个已经被新版地图抹去的地方,原油泄漏污染了整片雾港。”
他的手指抚上洛音凡刚刚弹奏的那架钢琴,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。
“我的妻子,抱着高烧的女儿在法院前跪了三天,换来的判决书说污染物的含量未超标。”
“媒体对我们的境遇三缄其口,长官们拍手称颂,说这是再公正不过的判决,为国家财政和人民就业做出大贡献的财团是有功之臣,不该因为一点小小的失误而受到惩罚。”
“至于我们死在污染的海水和水产品的亲人们,还有苟活下来,瘸了腿,聋了耳或瞎了眼,至今每天都还在和感染后遗症斗争的人们,都是微不足道的虫子!”
“好,既然这个国家不愿意给我们公道,那我们就自己争来公道!”
“为了今天这场对话,我们已经等待了十年!”
大厅中央屏幕陡然亮起的光几乎能将人眼刺瞎,首领声音越发嘶哑,“现在,为我们接通总统府的连线,让这群大人物看看他们的儿女们像狗一样跪在地上的样子!”
侍应生打扮的人们强迫每位学生跪直,不少人眼睛涌出泪花,首领举起手中的遥控器,十几秒钟致命的沉默后,直播画面被接通。
里面总统秘书正发表来自政府的公式化应答,“武力威胁无法解决任何问题,请停止你们的暴行,关于历史遗留问题,政府始终秉持人文关怀”
“去你妈的,这些烂货连台词都懒得换!”
义肢刮擦着大理石地面,首领的喉结在狰狞的烧伤疤痕下滚动。他忽然抓起餐桌上的鱼子酱银盘,黑珍珠般的鲟鱼卵簌簌落在顾晓盼颤抖的裙摆上。
“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吗?”
他俯身扯着顾晓盼靠近直播摄像头时,眼罩缝隙渗出骇人的脓血,“当那些黑油灌进雾港那天,我女儿抱着她的小熊玩偶,说海水闻起来像坏掉的鱼子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