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2章重逢
裴台熠虽能出现得无声无息,靠近得无声无息,但他却并不想像登徒子一般吓着宁窈,便故意拨响了一旁一盏白色锡纸摆灯。宁窈听见身后动静,吓了一跳,慌忙扯下衣架上一条白色披肩,勉强盖住身体,“谁?”
裴台熠身披寒光凛凛的黑色铠甲,漆黑披风拖曳在地,高大颀长的身影缓缓从暗影处行至光明处。头顶晦暗摇曳的灯光,一点点照亮了那张俊朗无瑕的面容,由暗到明,仿佛梦境中才能见到的人,一步步朝她走近,直至从梦境走到了现实。
宁窈怔愣了半响,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待真看清来人后,又喜又惊,埋怨了一声:“你吓我做什么。”
裴台熠已走到浴池边,宽厚的手掌揽住了她的肩头。他搂抱得太过用力,几乎要碾碎她的骨头。那身战功赫赫的黑色玄铁铠甲紧压住她的胸口和臂膀,冰凉又坚硬。铠甲上坚硬的铁皮带来轻微的割痛。这种清晰的刺痛,不断提醒着她,眼前人是真实存在的,再也不是那一场又一场,睁开眼便会消失不见的幻梦。她还没反应过来,裴台熠便俯身吻她。他吻得又深又急,滑她嘴唇的缝,撬她微微展开的贝齿,咬她的嘴唇上肉嘟嘟的唇珠。静谧无声的浴室里,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撮出来的水声。她整个人都战栗起来,下意识抬起手臂,环抱住他的脖颈。
待稍稍解了相思之苦,宁窈睁开被吻咬得迷离的眼睛,抬起手,怜惜地轻轻摸了摸裴台熠的脸颊。裴台熠生了动人的眉骨和颧骨,骨骼清晰精致,又不高耸突兀,露骨割手。那骨骼流畅干净的线条,给这张脸增添了英朗非凡的气质。“有受伤吗?"宁窈烟眉紧蹙,忧心忡忡地问。她一开口,便懊悔得很。
她真问了一句废话,行军打仗怎么会不受伤?“没。"裴台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,继续吻咬她。他今夜莫名迷恋她的后背,专心致志地一寸一寸吻着她沾着湿发的背脊。他的嘴唇干燥而温暖,每到一处,便将她情不禁地轻轻打颤。
或许有吧。
反正他不记得了。
受了伤不管它就是,总会自己长好。
听见裴台熠满不在乎的声音,宁窈立刻不高兴起来。眼眶阵阵发酸,蓄满了泪水。这人怎么总这样,从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。他是人,又不是神。受了伤,怎么能这般满不在乎?
宁窈白皙的面颊因不悦而一点点涨得通红。她在裴台熠怀里挣了挣,执拗的地坐直了身。裴台熠便稍稍卸下手掌的力度,掐在她的腰肌上,支撑着她的后腰。
裴台熠个子高大,而偏殿浴池又比平地要再低上两级台阶。于是宁窈即便坐起身,也需昂着头看他。
她轻轻咬着下嘴唇,压下女子从小被规训出来的羞涩和内敛,头一次这么大胆地冲裴台熠朗声说:“我才不信你。我,我要看你。”“看我?"裴台熠声音暗哑,眼眸漆黑。
扶着她腰的手,由松到紧,又由紧,强行放松下来。不然,他一定会用力到直接掐断了她的腰。“对。"宁窈被裴台熠炯炯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,已经脸红到想低下头去,但她还是硬撑着将头昂高,摆出一副蛮不讲理的刁蛮模样。她偏长了一双灵鹿一般黑亮圆润的眼睛,即便斗狠,将眼睛瞪得圆圆的,也像灵鹿一样动人。“我,我要看你的身体。"宁窈虚张声势:“你现在是我的了。我,我要好好检查检查,你有没有把自己弄坏。”
她的声音越来越小,越来越羞涩,而裴台熠的呼吸则愈来愈重,脖颈上宝石形状的喉结上下剧烈的滚动,一颗因隐忍而冒出来的汗珠,顺着他的下颌,滴进了浴池之中。
他的眼睛也变得更黑,瞳孔甚至在微微收缩。他甚至都能听到自己血液在沸腾的声音,像伺机捕猎的野兽就快要收不住那锐利的爪牙。宁窈放完狠话,便胆大包天地开始解裴台熠身上的铠甲。那是一身叫人闻风丧胆的黑色铁皮,上面层层叠叠的铁片沾过无数人的鲜血。那些无法彻底洗刷干净的血渍和铁锈沉淀在一起,让这身铠甲透出一股凛况的杀气。这一身铠甲曾让北方蛮族闻风丧胆,他们甚至给这件铠甲取了一个名字-一蛮语的“死神”。他们坚信,穿这身黑色铠甲的男人,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杀戮和死亡。
但此时此刻,一只白皙又纤细的手,却正在笨拙地挑拨着“死神"的外衣。宁窈不会解裴台熠铠甲上那一道道复杂的青铜盘扣,指尖不一时便摩得有些发红。她又心急如焚,逐渐丧失了耐心,便冲裴台熠瞪了一眼,发狠道:“你还不帮我。”
于是,裴台熠亲自牵着宁窈的手,引到正确的位置。手把手地,教她如何去找铠甲缝隙之间暗藏的铁扣,如何拨动那铁扣上的环。
没有铠甲保护胸膛的士兵,便是向敌人暴露出自己的心脏。不会有任何将士愚蠢到这么做,但裴台熠甘之若饴。
在裴台熠的牵引下,宁窈终于解开了那身沉重冰冷的铠甲。厚重的铠甲应声落地。
在宁静的浴池里发出咚咚两声沉闷的响。
脱去铠甲后,紧接着,便是外袍,中衣……当最贴身的那层黑色里衣剥去。
宁窈终于看见了裴台熠的身体。
那是一具极精美的胴体,皮肤苍白、干净,肩膀宽阔如山,蜂腰细而苍劲有力,侧面肌肉板肋虬筋,如树根交叠。虬结充血的肌肉因他的呼吸而微微起伏,月光流在那肌肉之间的沟壑上,仿佛银河流淌过山川川。无人不好美色。女子也会为男子矫健颀长的身形而怦然心动。但宁窈顾不得欣赏这具身体的健美,因为她很快就看到了几处新伤。一道伤落在胸口上,不深,已经结出了淡粉色的血痂;还有一道伤在手臂上,仅仅只做了简单的缝合,军医的缝针手法粗糙,线与线之间缝隙巨大,豁开的血口,便往外噙出了鲜血。宁窈一看见那些伤口,眼睛里立刻涌出泪珠。她喋喋不休地埋怨:“你还说没有,还说没有!”
裴台熠捧着她的脸,双眼死死盯着她眼里慢慢充盈起来的晶莹的泪珠。好想舔。
而待那泪水滚落时,他也从善如流地这么做了。他真的用舌和唇,一点点将宁窈为他掉出的眼泪舔了个一干二净。“不哭。”他闷声道。
他不会安慰人,不会说文采斐然的好听情话,他只会行动。他一把就将宁窈从要凉了的水里抱了出来,宽厚的掌心胡乱抚过她脸,揩去她新涌出来的眼泪,还他沾到她脸上的唾液,然后抱着她往床榻走去。他单手抱她轻而易举,但抱起一个成年人,毕竞需要调用到手臂上的肌肉。于是宁窈眼睁睁地看着裴台熠手臂上的那道伤口,又沁出了一串血珠,她顿时心急如焚,“你放我下来,放我下来………裴台熠刚将她抱到床榻上,宁窈便立刻跑下床,只穿着一件单薄里衣,便弯腰在柜子里翻找出金疮药。
裴台熠将她捞了起来,放在腿上。她便坐在她怀里,为他手臂上的伤涂药。裴台熠目不转睛地盯着她,直看到她脸颊透红。“你刚刚在读我的信。"裴台熠突然徐徐开口。宁窈立刻心怦怦乱跳起来。
她还以为,他没看到。
原来他早就看见了。
宁窈心虚得要命,连忙转过身,佯装收起药膏。裴台熠却不依不饶,他将打算逃命的宁窈拖抱回来,压在怀里,继续问:“读信的时候,有没有想我?”
宁窈一边往后缩,一边连连摇头。
怎么可能不想?
若是不想,怎么会连沐浴都将信带着?
她口不择言:“我,我识字不多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