另一端,裴柳氏已唤来了一群等候多时的杂役,她尖声大叫道:“妖邪,果真是妖邪!这死丫头带了一个妖邪进裴家,这还得了?都愣着做什么?快,快将她抓起来!”
裴老太太重重叩了叩手中拐杖,喝道:“我今日倒要看看,谁敢动我的外孙女。”
“外祖母!"宁窈和宁晓被裴老太太护在身后,一股热泪涌上了眼眶。裴老太太慈爱地握着宁窈颤抖的手,温声道:“我这老婆子老眼昏花,认不得什么白头发黑头发,我只知道,宁晓是我外孙。”宁窈顿时泪如雨下。
原来那日裴老太太,早已看出宁晓头发上涂了蜡油。她是认这个外孙,便默不作声地将这件事隐了过去。裴柳氏笑了一声,道:“老太太真是年纪大了,老眼昏花。”裴老太太正要训斥儿媳以下犯上,可她突然猛烈咳了几声,呕出了一口血,然后身体无力地倒了下去。
“外祖母!"宁窈魂飞魄散,混乱中,她摸了老太太的脉搏。她震惊又愤怒地大声道:“原来你们根本没给我外祖母服药!”裴柳氏道:“看啊看啊,这就是妖邪作祟!她竞然将她外祖母活活气倒了!都愣着做什么?还不快将她给我拖下去!”身强力壮的一干仆役将宁晓从她怀中拖走。“放开我妹妹!放开我妹妹!"宁窈满眼血丝,拼了命的大喊。她双手被按住,眼睁睁地看着宁晓被他们拖走。
宁晓还那么小,被这群人架着往外脱。她脚上的小鞋子掉了,膝盖被磕碰在石头上。“姐姐,姐姐!"她哭着叫她,每一声都叫她肝肠寸断。大
裴老太太病倒,裴台熠又出了远门,裴家家中无老虎,便该是宁窈二舅舅这只猴子称大王。但她二舅懦弱无能,也图自己亲妹遗产,还不愿出面当这个恶人,便让他妻子裴柳氏当悍妇,自个儿躲在背后乐得其成。宁晓被关了起来,今晚就要活活烧死。
而宁窈跪在堂上,她的几位舅舅、舅母坐于堂上。四舅母为宁窈说话,道:“那孩子只是她妹妹,关她何事?做什么要将她也抓起来。”
裴柳氏冷笑,道:“你还有脸说,当初在堂上,你儿子可是口口声声说他没看到,你也口口声声说你儿子从不撒谎。现在呢?我看你早就知道了,也是在包庇妖邪吧!”
在这节骨眼上,任何为宁窈说话的人,都会受牵连。这道理裴小甘并非不懂,但他还是站了出来,在堂下向众长辈行了礼,道:“裴小甘没有撒谎。裴柳氏道:“事到如今,你还嘴硬,你真是裴家的好孙儿!”裴小甘目不斜视,一字一句道:“那日我说的是一一我没看见妖邪。宁晓妹妹不是妖邪,她既不是妖邪,我自然也没有看到妖邪。”“好儿子。“四舅母欣慰道:“裴家现在就你一个有种的了!”“好好好,“裴柳氏不怒反笑,道:“原来是在这儿跟我咬文嚼字呢?随便你,你这点小聪明有何用?现在可是所有人都看见这妖孽现了原形,难道你还有话可说?”
裴娇也扬眉吐气,道:“我当日说的实话,你倒好,倒打一耙,叫我吃那么多苦头,真是心机深重,现在遭报应了吧!活该!”“你同她废什么话?“裴柳氏道:“将她给我拖柴房去!”宁窈被关了柴房,她姆妈也被从院子里赶了出去。那裴柳氏要去搜她院子找她的房契,却被她屋里的几位婢女打了出来。裴柳氏也没想到宁窈院里竞这般卧虎藏龙,但她也不同宁窈硬碰硬,反正现在宁窈大势已去,她母亲留给她的造物,进她囊中只是早晚之事。
柴房窗户用木条封着,不见天日,宁窈只能从门外仆役们零散的对话中得知外面的情况。
他们说,裴老太太病倒了,连药都喝不进去,不知能捱几日。那小丫头今日定会被活活烧死,真是不敢碰她,长得太慎人了。至于她,那裴柳氏是一心想要将她也一并烧死的,只是碍于眼下并没有充足证据,证明她也是妖邪,动不了手,只能将她关在柴房里干耗着。宁窈枯坐在柴房一角,面前是黑黟黔的发霉的墙壁,素色的裙裾堆叠在地,屋中无炭火,寒意刺骨。
她垂下头,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掌心。掌心那一道道纠缠在一起的细密的纹路,被称为命运。她曾经以为,自己有办法改变梦境,改变自己和妹妹的未来,没想到兜兜转转,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努力,最终她们的命运却殊途同归。可是…
她用力地收拢了手指,将手紧紧攥成了拳,那曲曲折折的掌心纹路,便被她死死地握在掌中。
她仍不甘心。
她不甘心自己妹妹就这么被活活烧死。
也不甘心她和妹妹的命运就是如此。
明明只差一点点了。
化真先生医庐里的雪莲已经开了。
那脆嫩的枝丫冒出了几片翡翠般的新芽。
只用再等上三五日,宁晓的病就能治好了。她就能和其他孩子一样,肆意地奔跑在阳光之下。
功败垂成,教她如何甘心?
她再次站了起来,不管不顾地发疯似的叩门一一“放我出去!放我出去!我妹妹不是妖邪!放我出去!”“又叫起来了?“门外那群仆役正在吃饭,一听宁窈又开始闹腾,直摇头,头疼道,“这丫头也太有劲儿了,这么叫了一整晚,还叫嚷呢。”“真是将人脑袋都吵大了。”
“让她叫,她叫又有什么办法?”
“窈儿妹妹,"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。紧接着,一只白瓷碗从门缝间推了进来。裴朝在窗外探望她。
“二表哥!"宁窈见到裴朝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,她隔着窗缝,抓上裴朝的袖口,问:“我妹妹怎么样了?求求你,让我见一见我妹妹吧。”裴朝叹息,安慰道:“你妹妹现在还没事。她也被关在柴房里。”“二表哥,我妹妹真的不是妖邪。她只是生病了,而且我已经给她找到了药,我马上就能将她治好。"宁窈努力地解释着。裴朝沉沉叹了口气,道:“窈儿妹妹,你先莫急,将面吃了吧。”妹妹生死未卜,宁窈如何吃得下东西,“二表哥,求你相信我…如果,如果你不信,你可以去找我师父,你去问化真,他会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。“宁窈颠三倒四地说。
裴朝认真地看着她,道:“窈儿妹妹,不是我不信你。是就算我信,也已经没有用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你那师父,化真先生,他已经来过了。他在堂上大闹了一场,他说这世上有怪病,会使人满头白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