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台熠却已将那弓弩递了过来。
他向来说一不二,不允拒绝。
宁窈不得不双手去接。
那弓箭捧在手中,才惊异地发现,裴台熠从马车上取下的这把弓弩,并非是他自用的那把。而是小了将近一半的特殊定制弓弩,弓柄精心打磨,光滑如沙,弓弦涂过蜡油,在阳光下闪闪发亮,宛若银丝,煞是好看。大小、轻重,刚好趁她的手,仿佛本就是专门为她亲手定制。宁窈眼眸不觉亮了亮,爱不释手地反复轻轻抚摸弓柄。真好看。
不知花多少钱买的。
等她日后有钱了,也要给宁晓买一把。
“弓弩射程远,"裴台熠站在宁窈身侧,长身玉立,双手背于身后,徐徐开口,“讲究先手,要先发制人。”
“开弓。”他下令。
宁窈凝神拉弓。
她是头一回摸弓,这弓弦虽已经过调试,适合女子,质地亦绵软,但拉开仍需费些力气。宁窈使出蛮劲儿,也才拉开一半,勾着弓弦的右手食指微微发着颤。
她笨拙摇摆地举起弯弓。
裴台熠紧了紧眉头,抬手便于她手肘下方三寸轻轻一叩,力道刚中带柔,“手握弓柄处。”
“哦。"宁窈忙往下挪动手指,改握弓柄。但她指尖本就无力,再一上下调整,那弓弦更不听她话,在视野里上蹿下跳。
裴台熠粗糙的手掌,突然严严实实地将她手背包住。当他的手覆盖而来时,宁窈下意识蜷缩起了指尖。裴台熠的掌心滚烫又粗糙,摩得她发痒疼。他身上的雄性气息也顺着丛林间清凉的山风,扑在了她的脸颊之上。
她不由侧头看了一眼。
裴台熠立于她身后,离她近极了,她几乎能清晰地看见那双总是藏在黑色青铜兽纹面具背后的眼睛。
任何颜色,一旦浓郁到了极致,就会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地。白色如是,浓郁的白,便是晶莹剔透的冰。
黑色亦如是。
裴台熠的这双眼眸,便是浓郁到了极致的黑。仿佛在深邃的眼眶里镶入了一对熠熠生辉的黑曜石。透过这双宝石的倒影,她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影子。这双深邃沉默,幽深无底的眸子里,什么都没有,只盛了一个小小的她。而她的神情,看起来胆怯又惊恐。
“拿稳。“裴台熠在她耳畔沉声发号施令:“飞箭无眼,莫要伤人伤己。”宁窈也憋了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头。
她可不愿被人小瞧。
她咬了咬牙,忍着裴台熠手掌传来的巨大热度。用尽全身力气,拉开了弓。
弓弦拉满。
圆如月弧。
箭搭弦上,宁窈对准远处一棵一人合抱粗细的杨树。“,”耳边裴台熠低沉的声音响起,震颤了她的耳膜。一)
“三。放箭。”
飞箭离弦。
“当”的一声,正中那杨树树杆之上。
“真射中了!"宁窈惊喜万分,“真射中了!”她几乎是连蹦带跳地飞奔过去看。
箭头中在树干上,不过仅仅没入了树干半寸有余。射箭不仅看准头,还要看力道。
若准头好但绵软无力,即便射中敌手,箭头也无法穿透敌方坚硬的胸甲。宁窈这一箭便是有准头,但无内力。
花架子有了,杀不了人。
饶是如此,宁窈依然对自己的第一箭尤为满意。她乐陶陶地说:“楚有养由基者,善射,去柳叶百步而射之,百发百中,左右皆曰善。'我这也算百步穿杨了吧!”裴台熠于面具后勾起了一丝嗤笑。
百步穿杨?
顶多十步穿杨。
宁窈又乐了好一会儿,才突然记起自己此时是在跟她大表兄学骑射。忙收起了脸上的笑意,规规矩矩地站好。
“那个,大表兄,我这下算学完了吧?“她期期艾艾地问。宁窈脸上的笑意消失。
裴台熠面具后的浅笑也跟着没了踪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