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窈小姐,”今日二舅母屋里给她脸色看的丫鬟不请自入,一进门一对滴溜溜的黑眼睛珠子就往里瞧。她眼睛细且窄,活似只找米的老鼠。
“我是二夫人派来伺候你的,我叫黄鹅,我来瞧瞧你屋里缺不缺东西。”
宁窈将床帘放了下来,然后站在帘幔前,将宁晓挡得严严实实,说:“我这里不缺东西,但屋子小,人多了错不开身,你不用进来帮忙。”
“窈小姐,你这是什么意思?二夫人惦念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,才特意拨我来照顾你。你嫌我手笨脚笨,打几巴掌骂几句就算了,怎么能拂了二夫人的好意?这话传到二夫人耳朵里去,可伤了二夫人的心。”
说完,黄鹅吊着一双老鼠眼瞧她,一脸小人得志。
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?
她是二夫人身边的红人。
裴家如今老太太不在,就是二夫人当家。
一个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小姐,能把她怎么样?
眼见黄鹅拔腿就往里屋去,宁晓满头白发已从帘下露出了几缕。
宁窈心头一紧,宁晓的事决不能被发现,必须当机立断。
“啪。”
这一巴掌就这么甩在了黄鹅脸上。
“我的房间,你想进就进,这规矩也是我二舅母教的吗?”宁窈说。
*
裴府宅院大,但消息却传得极快。
这一巴掌下去,不过一盏茶的功夫,二舅母屋里就来了人,“窈小姐,二夫人请您过去一趟。”
宁窈随小丫鬟走进屋中,过了数道大红色帘幔,脚下踩着的地毯一道比一道软和,最后踩上一面厚实的砖红绣花地毯,抬头就见一张金漆案几旁摆着两张大红绫椅垫,旁边搁着一张二尺来高的景泰蓝瓷质脚踏,一名妇人正倚在一把金漆圈椅上烤火。桌边墙角均立着一人高的白瓷花瓶,寒冬里花瓶中也插着几枝富丽堂皇的牡丹花,散发出阵阵幽香。
宁窈定定地望了过去,这就是她二舅母了,那个梦境里烧死她和她妹妹的人。
梦中人的模样总被火光笼着,略微有些失真。
如今烟雾散去,宁窈发现二舅母竟然长了一张和善的脸。因年龄的缘故,她的脸上已经没什么骨骼的棱角,只一些软塌塌的肉,于是让她看起来有一种敦实的顿感。这种面相经常会让人误以为是温顺良善。
“二舅母,”宁窈进了屋,就乖巧地行礼,还不说话,就先掉下两行清泪来。
宁窈一哭,二舅母顿时骑虎难下。
这外甥女对着舅母哭,叫人看了去,是她这个舅母没当好。
二舅母只得牵过宁窈的手,拍了拍她的手背,说:“这是怎么了?怎么一进门就哭起来了?可莫要哭,有谁欺负了你,跟舅母说就是了。这么张娇俏的脸,一哭叫我心都给哭痛了。快将眼泪擦擦,叫你二舅三舅瞧见了,那你舅母可是罪人。”
“我要黄鹅走,她不依,我就打了她一嘴巴。”宁窈说话带着哭腔,明明是作恶,听起来却像她最委屈。
二舅母心头紧了紧,这丫鬟是她派过去盯着的,她到底做贼心虚。
“一个丫鬟,打了就打了,舅母还要夸你打得好,会管教人,”二舅母故意教她坏,又问她:“但你为何要她走?”
一说这话,宁窈眼泪掉得更多。
晶莹的眼泪沿着少女饱满的桃色面颊蜿蜒而下,好似会冲下些胭脂来。
“她总在我屋穿红衣,”宁窈含泪说,“我娘亲刚走,我挂着孝,见不得人穿红的。”
此言一出,二夫人狠瞪了黄丫头一眼,这不中用的东西。
黄鹅站在一旁,脸色煞白,知道这巴掌她算是白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