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灵越找了一处矮矮的宫墙,压低声音对李珏道:“阿珏,咱们翻墙进去。”
“……都什么时候了,还想着翻墙玩呢?”
李珏有些无语,“灵越,阳邑王跟你母亲有仇,你这么偷偷摸摸进去,指不定会被他弄死在里面。”
“我不信他会杀我。”
谢灵越指了下萧重照,“重照得了我九叔的吩咐,说如果我们走投无路的话,可以去找阳邑王。”
“我相信我九叔,他不会看错人的。”谢灵越道:“他要我找的人,肯定不会有错。”
这是一种近乎盲目的、毫无底线的信任。
简直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自己仇人手里,苗疆之地的蛊虫都没这么厉害,能叫人对另外一个人无不依从。
“可是我们现在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啊。”李珏撇了撇嘴,说道。
谢灵越伸手戳了下李珏额头,“封余可以随意调动上千禁卫军,我九叔与你父王才有几个人?”
“……好吧。”
李珏叹了口气,只好同意,“咱们翻墙去找阳邑王。”
翻越宫墙对于两个同样养尊处优的人来讲有些吃力。好在亲卫们身手颇好,这个拉,那个拽,倒也强拖硬拽让两人翻进了进去。
“走,咱们去池水那边找阳邑王。”
谢灵越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,对李珏道:“阳邑王解甲归田之后无所事事,除了爱钓鱼之外,再无其他爱好。今日天气不错,他定然在钓鱼。”李珏跟在谢灵越身后,“你怎么对他这么了解?”“不算了解,就是听过几耳朵。”
谢灵越道:“他给我九叔送过自己钓的鱼,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。”
那时她阿娘去世没多久,封余以雷霆手段收缴了四叔五叔的兵权,四叔五叔被下狱,世交好友们避九叔如瘟疫,曾经炙手可热的谢府门可罗雀,自开国以来便繁荣至今的东郡谢氏摇摇欲坠。大概是金陵城的气氛着实压抑,九叔便遣人把她送到温泉山庄静养。
哪曾想庄子隔壁的御史中丞前几日刚被封余抄了家,如今的新主人是正值壮年便被迫养老的阳邑王。阳邑王闲来无事,便登门来访,送了几条他自己钓的鱼,还言他空有一身好武艺却只能用来钓鱼,着实对不起曾经教授他骑射兵法的师父。
她那时年龄虽小,但也听得出阳邑王有联合九叔对付封余之意。阳邑王是宗室里除她阿娘之外最能打仗的将才,如果让他掌兵,那么封余便不足为惧。
这的确是个好选择。阳邑王在外为将,九叔在内执政,一文一武,共同辅政。
但九叔只冷冷瞧着阳邑王,声音冷得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般,“我母亲舍去一条命也要与你和离,为的不是让我日后与你冰释前嫌,父子相认。”
“阳邑王,我姓谢,东郡谢慎之。”
九叔道:“谢家满门忠烈,风骨潇潇,纵然一朝覆灭,也不会向狼心狗肺之徒低眉折腰。”
“阳邑王,你找错盟友了。”
九叔将阳邑王扫地出门。连带着他提过来的鱼,一同丢了出去。
正值盛夏,鱼儿离了水,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地面上不断挣扎翻滚着,在濒死中求生。
鱼儿如此,谢家亦如此。
那是谢家最艰难的时候,千钧重担压在九叔身上,但尽管如此,九叔也不曾与阳邑王联手。可现在,九叔却说若到了紧要关头,便让她去寻阳邑王的庇护,如今的情况坏到了怎样的程度,竟让九叔愿意向自己最恨的人低头?
谢灵越攥紧了身上的氅衣,“希望九叔没有看错人,阳邑王值得托付。”
“那可不巧了。”
一道女声却突然从前面转角处影壁后响起,“昌平,你打错主意了,我家王爷抛妻弃子,是最让人瞧不上的狼心狗肺之辈,担不起谢廷尉的重付。”
锦衣华服的女人眉眼艳丽,扶着小侍女的手从锦鲤戏水的影壁后走出,“你有翻墙找我家王爷的功夫,倒不如去封大将军面前撒个娇。”
“你是长公主的独女,封大将军看在长公主对他的知遇之恩上,未必会对你赶尽杀绝。”
谢灵越眼皮轻轻一跳。
李珏眼前一黑。
——怎就遇到了阳邑王妃?这可是谢家死对头里的死对头!
阳邑王妃出身吴郡张氏,是他母妃的堂妹,他的表姐。阳邑王一战成名,模样又极为俊朗,是无数金陵女郎的梦中情郎,他表姐亦是其中一个。
张氏一族权倾朝野,族中女郎无一不是金陵才俊争相联姻的对象。可惜阳邑王早已娶妻生子,娶了青梅竹马的谢氏女,表姐的一番心意注定要付之东流。
但表姐的运气足够好,好到又一次狄戎南下,阳邑王领兵救援襄阳,不料自己镇守的地方去被狄戎攻取,全城惨遭屠戮,他的妻与子亦遭毒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