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忽而过得很快,恰似那向东流逝的一江春水。在这快速流逝的时间里班上发生了很多事,譬如王中华忽而辍学去了江浙一带,具体地址只有他父亲知道,原因却尚在调查中,无法公布。包艳梅与一个叫陶嘉的男生吵架了。陶嘉心有不甘,骗她到家,捆住关在屋里,她大喊大叫,陶怕邻人听见,捂住她的嘴,她趁机逃脱,然后回到学校报告老师。十天后,事实查明,学校通知陶父带走陶嘉。不久,包艳梅转学了,据说去武汉某重点中学了。或许她觉得脸上无光罢,再没有返校过,与最要好的同学亦断了联系。
高三还没有念完,白乐生亦办了退学手续,在镇上的布厂当了五年保安。五年后,厂子倒闭了,他只能来武汉打工了。
寻寻觅觅,凄凄惨惨凄凄,白乐生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,在小报《泛海》编辑部做收发员,包吃住,算是站在了文学圈的门外。时间长了,白乐生与副刊编辑朱福幸熟稔了,无话不谈,不是兄弟,胜过兄弟。
白乐生平素呼之为“老朱”,并笑道:“你怎么不改名朱(猪)幸福,偏要倒过来,叫什么朱(猪)福幸呢?”老朱一本正经道:“这是父母取的,我改不了。我有笔名,叫石榴客。”据老朱自述,他毕业于武汉某理工学校,虽学的是化学,心里却偏爱唐诗宋词。老朱说他最讨厌晚年的白居易,纯粹是一根明哲保身的老油条。老朱否定了许多当代诗人,并道:“诗人多如牛毛,诗里水分太重了,连打嗝、骂人、放臭屁都写成诗,完全是恶俗!”老朱从小立志成为有用人,写出流芳百世的诗篇,羞死大批伪诗人。怎奈眼高手低,写出的诗作根本拿不出手,于是老朱于在下班后,抽空背诵《杜工部集》,有时声音大、语速快,像念经咒,楼下的大妈还以为楼上有和尚在超度亡灵呢。
老朱已经在报社做了七年,三十几岁了,头发比女人还长,瘦长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,俨然教授(叫兽)模样。说话结结巴巴,写文章倒挺快。每周副刊有一个栏目,叫图说中国,图片是别人拍的,配图文字由老朱执笔,印着主编的名字向潜冲。向主编给出的理由是,图片的拍摄者要求解说词署名必须是向潜冲,因为主编的名气更大,会吸引更多的人看。好似自己的儿子养不活,被人家抱走,喊人家爸爸,虽然心怀怨悒,却又无可奈何。
积腋成裘,聚沙成塔。由于图文并茂,向主编蜚声文坛,文章流行于各网络、微信公众号、微博,还有的被选入了《心灵鸡汤》。平常拜访向潜冲的人络绎不绝,老朱门可罗雀,心如古井。当然,向主编会额外支付一些补助,老朱才稍感慰安。
老朱有一部十七万字的长篇武侠小说,向主编拿三千元买断,用他的名字在副刊上连载,导致报纸一时洛阳纸贵。闲时,老朱还写了一百多首诗,亦由向主编拿去出版赚钱。当地有一个保安裴清,仰慕打假英雄章慈,通过反复的比较与研究,决定拿向潜冲祭旗。不久,裴清在江鱼贴吧发文质疑向潜冲,说他背后有代笔,一时掀起轩然大波。自有耳目告知向潜冲,向潜冲找人删了帖子,并找人威胁裴清,叫他识相点,别无事生烦恼!
裴清胆小如鼠,忙不迭点头答应,说:“再不敢乱发帖了。”事后,向潜冲问老朱,是不是在外面走漏了风声。老朱信誓旦旦地道,天地良心,谁乱说谁被撞死。风波平息后,向主编要求他转文风,老朱暗中叫苦。当然,向主编没有忘却立下汗马功劳的老朱,半个月后,老朱荣升编辑部主编。这好比富豪的女人,虽未扶正,好歹是个偏室,胜过露水夫妻,聊胜于无而已。老朱的心情一半仍是灰暗的,他感觉自己好像是不能见阳光的地下工作者。
其实,收发工作是很清闲的。白乐生没事,便写一些纯美华丽的小诗。老朱在写一个官场小说。一次,老朱见到了他的诗,大为惊叹道,想不到我们这儿藏龙卧虎呀。其中的《初恋》云:
到底是苹果的味道
还是草莓的味道
我的记忆让桃花汛冲走了
我只记得她经过的河流的形状
还有从蒹葭间飞出的白鹭
她的乌黑的眸子在林间闪动
我只记得她的粉红布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