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来清洛果然是变了,不过不是清欢以为的那种变,而是,不再是去年那个唤许静戎为“义兄”的,对许静戎唯命是从的少年了。
许静戎咬牙切齿,还真的就不敢对清洛怎么样。
谨王府地处皇城西郊,不远处便是一片树林,只是如今正值冬季,放眼不见一丝翠色,只有光秃秃的枝干。
一路不动声色地行至此地,许静辰险险扶住一棵枯木,一大口鲜血瞬间冲开紧抿的薄唇,悲壮地铺洒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,好似寒梅映雪。
许静辰有一瞬的怔愣,随即身子软软地向后一旋,将后背堪堪倚在枯木上,蹙眉合目微仰着头,脱力一般滑了下去。白衣与积雪好似融为一体,远远看去,宛若被人堆在树旁的一个雪人。
双手合力死抵着上腹,许静辰在这难言的痛苦之中思绪翻涌,意识似模糊又似清醒。
赵太医和母妃都哄骗他说,他这隐疾不会有性命之忧,殊不知,人不过血肉之躯,肺腑经脉又岂能抵得过经年累月的摧残。
略通医术的他更是明白,近一年里频繁严重的发作意味着什么,常常一疼起来便无法自行以内力调息意味着什么,越来越差的胃口和夜夜泛呕意味着什么,几次三番的吐血意味着什么。
数年来清心寡欲,隐忍克制,赏落雪伴孤独,着白衣塑凉薄。刻意疏离不相干的姑娘,不过是不愿徒惹牵挂。近乎偏执的爱洁成癖,也不过是为消除梦中阴影所做的徒劳。
天长日久,这些便都成了习惯,成了天性。可不想惹牵挂,却终是由不得自己,躲过了红尘万千,躲不过清欢眉眼。
不知从何时起,他开始有了世俗的欲念,有了对未来的向往,有了对生命的眷恋。
曾几何时,他还想着永不负她,可到如今,他似乎还是轻许了诺言。与傅小姐成婚是辜负,此身未卜亦是辜负。
最怕情深,输缘浅。
“云儿,云儿……”
谁在叫他,谁在叫他云儿?
许静辰恍惚睁眼,荒无人迹的枯树林中,一抹灰影正向他走来,洒脱的身姿,慈爱的面容。
待走近了,方看清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,眉眼,竟有几分像磬和帝。
“师父……”
许静辰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,只觉得周身奇冷无比,却莫名感觉不到疼了。
中年男人灰袖一甩,许静辰便浑身一软,合目跌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