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伏天气, 贾母按品大妆入宫,一来一回两趟乘轿,再加上从宫门口往返华阳宫两回步行, 饶是轿中放了冰防暑, 贤德妃也尽量让她多歇了一会,还是把她折腾得够呛。
自从几年前那场吐血大病后,她身子就不算硬朗了。如今她已年过七十, 家中大小事不断,还都不能不管。几番费心劳神之下, 纵有多少人参肉桂吃着, 也不免多伤了底子。
她轿一停, 便有邢夫人、尤氏、王熙凤、李纨引了许多丫鬟仆妇来接。
王夫人在后轿下来, 忙道:“快扶老太太回屋歇一会儿,有什么事延后再问罢。”
邢夫人斜她一眼, 把嘴一撇, 冷哼一声。
你的好女儿封了妃, 弄出什么省亲的新文来, 把全家上下折腾了几年,银子花个精光,又不省亲了, 你还有脸充什么当家主事的太太?
众人分明听见邢夫人的冷哼,却都装没这回事, 服侍老太太上了软轿, 围随在后面一齐先回荣庆堂。
贾赦、贾政、贾珍、贾琏等都在荣禧堂等候。
一屋子血脉相连的叔侄祖孙,座位相隔不远, 却似泾渭分明。
听得贾母回来, 几人忙过去请安。因贾母着实累了, 先更衣歇息,过一会再见人,几人只得等在廊下。
阴天闷热,贾赦年过五十的人,酒色所耽,站不一会就出了一脸汗,贾琏忙掏出帕子,上前服侍擦汗。
贾赦连着给贾琏使眼色。
贾琏只好站到门边,把帘子掀开一角,轻声问:“凤丫头,凤丫头?”
屋内,贾母躺在卧房炕上养神,邢夫人率小辈媳妇们都在屋内。
贾母只是累了,不是聋了。
听见贾琏这样连声轻唤,她半睁开眼睛,声音平平说:“等我死了,你们爱怎么急就怎么急,现在,请众位老爷太太爷们奶奶容我缓缓。”
这话连邢夫人也知承受不得,忙跪下请罪,又回身瞪王熙凤。